重特大火灾推动消防改革发展纪略(中)

中篇：1993年——2002年

当历史的脚步步入改革开放第二阶段，也就是1993年十四届三中全会后到2002年党的十六大召开前，中国共产党提出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纲领，中国实现宏观经济“软着陆”并正式成为世贸组织成员，中国人经历着一个崭新时代的憧憬与喜悦。

新时期的消防工作为保障社会安全和促进经济建设与社会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但消防工作也出现了新情况和新问题：消防基础设施亟需更新，消防人员数量和技术装备呼唤与火灾的复杂情况相匹配，消防法规需进一步完善，执法监督的步伐需要加快，发展经济与保障安全“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1993年-1994年，1997年和2000年出现了三个火灾高峰，火灾逐步呈现出多元化、复杂性的特点，大型工厂、外资、三资企业和公共场所火灾增加。在1993-2002年近十年的时间，火灾数量呈螺旋式上升的原因主要有：一是随着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全面展开，经济高速发展，社会财富积累数量和速度加快，使每一起火灾的平均损失额度大幅上升；二是在经济发展速度加快，而从普通民众到各级管理部门，在消防安全意识、消防常识普及、管理职能落实和法律法规制定、消防职业培训、监督检查落实、消防队伍建设等方面却相对滞后。

而值得欣慰的是，在改革开放的第二阶段中，消防体制改革与创新呈现出了可喜的变化：1995年2月20日国务院办公厅转发《公安部消防改革与发展纲要》，对多年来消防安全工作正反两方面进行了总结。同年4月，改革开放后第二次全国消防工作会议召开。让消防安全管理与规范、体制改革与创新向前迈进了一大步。1998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消防法》颁布并实施，开宗明义指出：“消防工作由国务院领导，由地方各级人民政府负责。”《消防法》是新中国第一部消防法律，为开创消防法制健全、消防监督有效、基础设施完善、技术设备良好、队伍体制合理、社会抗御火灾能力增强的消防事业新局面提供了强大的法律保障。它的颁布与实施是中国消防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事。特别是在消防监督管理方面，各个省、市、县三级防火部门都设立了接待窗口，实行政务公开；建筑工程消防验审管理日趋完善，《消防监督检查规定》于1998年9月30日颁布实施；对重点防火单位和危险品、爆炸品的生产储运管理更加细化；消防产品认证委员会和行管办相继成立，进一步保证了消防产品的生产和质量。因此可以说，消防事业在对抗火灾高发期的同时，也加速了自身的规范化，为其长足发展提供了强大的保障和动力。

记忆关键词：商场火灾，触动社会对消防安全管理深层反思

广西壮族自治区柳州市白云食品批发市场火灾

湖南株洲芦淞区锦云摩托车城火灾

黑龙江省佳木斯市华联商厦火灾

四川省达川市通州百货商场火灾

洛阳东都商厦火灾

在人类灾难史上，有时候，历史不应被重蹈的覆辙，却因为投机心理和疏忽大意，出现了惊人的一致。比如，综合商场火灾，特大级，损失惨重，一次之后还有下一次。发生在1997年9月19日凌晨的柳州白云市场的大火，发生在1997年12月16日深夜的株洲锦云摩托车城的火灾，发生在1998年1月31日凌晨的佳木斯华联商厦火灾，发生在1999年1月10日午后的达州百货商场火灾，还有发生在2000年12月25日晚上7点的洛阳东都商厦火灾，都让富于正义感的人们在事后不禁产生一系列的追问和假设：为什么建筑设计时要擅自更改建筑结构，却不调整消防设施和用电线路？为什么综合商场建成后，竟敢“以人代法”，不经过消防审核和验收？为什么公共消防设施形同虚设，灭火的关键时刻几乎无用？为什么商场消防监督和管理工作一面唱着应付检查的高调，一面却对规章制度置若罔闻？如果商厦的建筑符合消防设计，没有违章装修，如果管理者和租赁者规范用电，如果及时报警，如果公共消防设施可以正常使用，那么是不是惨剧就可以避免，不会有一家家商场几千万的损失，更不会有东都商厦那309条鲜活的生命刹那间离我们而去？！

曾经生意兴隆，而今灰飞烟灭。从1994年-1997年的近4年时间中，《集贸市场消防安全管理办法》、《建筑内部装修设计防火规范》、《高层民用建筑设计防火规范》和《建筑设计防火规范》都已颁布并实施。但是，商业的繁荣搞活了地方经济，利益的追逐往往以忽略安全为代价；同时，在很多地区，消防支队实行双重领导体制，消防监督也要为当地经济发展服务，“消防监督”的“矛”无法刺穿“消防违规”的“盾”，从违章装修到疏于管理，在一层层的关系链中，政府权力的异化以及法律制度的尊严遭受首长权威的侵犯，则是这几场商场大火的深层次原因，也是需要解决的最严重问题。

记忆关键词：“三合一”场所，成为火灾隐患顽疾

广东省深圳市龙华镇青湖村胜立圣诞饰品有限公司火灾

广东省惠来县佳成打火机厂火灾

当“中国制造”随着改革开放的脚步走向世界的时候，很多外来投资者的算盘打的是优惠的政策、廉价劳动力、厂房和生产设备的“小九九”，这也往往与沿海地区某些招商引资负责人的“政绩理想”一拍即合，于是，项目火速上马，申办手续一路绿灯，即使拿不到“安全生产许可证”，也总有相关的行政主管部门以其他方式批准，很多集仓库、生产车间和职工宿舍于一体的“三合一”场所就这样应运而生。虽然早在1993年，深圳葵涌致丽玩具厂和福建马尾高福纺织厂已发生过特大工厂火灾，然而，由于这样的工厂在安全方面漏洞百出，无论是产品的存放和生产，还是集体宿舍用火用电的粗心和违规，都会导致轻则工厂和职工的财产损失，重则危及生命安全，即使生还也让心灵饱受创伤。1996年1月1日2时10分发生的胜立圣诞饰品有限公司火灾和2000年3月28日发生的惠来佳成打火机厂火灾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

这些企业的劳动者几乎都是来自农村的年轻人，告别父老乡亲，和同乡的兄弟姐妹一起踏上了南下的列车，而等待他们的是繁重的劳动、微薄的薪水和危险四伏的生产生活环境。被两把大火夺走生命的37人，再也不能走在故乡的小路上了。外资工厂特大火灾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而经济要发展，对劳动者生命安全更需要尊重。“中国制造”是中国在改革开放特定历史阶段的必然过程，但不是任何人以任何借口剥夺劳动者生命尊严的“挡箭牌”。

记忆关键词：公众聚集场所火灾隐患，成为新的火灾爆发点

吉林市银都夜总会火灾

辽宁阜新艺苑歌舞厅火灾

新疆克拉玛依友谊大厦火灾

河南焦作天堂影视厅火灾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有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在30年风云跌宕的火灾往事中，我们的心情是复杂的，一场场重特大火灾重重地叩击着我们的心弦。在追求美好生活的征程中，我们的确走过弯路，犯过错误，即使“罪恶”并不一定出于我们的本心。

作为自1949年以来文物损失最为惨重的特大火灾，1994年11月15日凌晨发生的银都夜总会火灾，保住了“世界之最”吉林陨石标本、12件国家一级文物、博物馆和图书馆的部分建筑及130万册较为珍贵的书籍虽然值得庆幸，但烧毁的无法复制的珍贵文物更令人扼腕叹惜：黑龙江博物馆在吉林市巡展的一具7000万年前的恐龙化石在大火中化为灰烬；32000多件文物、石器、陶器、服饰、文征明真迹等大批书画以及40多年来的音像、图片、文字资料档案全部烧毁；19世纪末20世纪初国内外珍贵邮票11000余枚，1909年至今的科技文献及中外文刊物9.7万册全部烧毁。

1994年11月27日，在辽宁省最贫困地区之一的阜新，艺苑歌舞厅发生了特大火灾。就在这幢200多平方米，由陈旧厂房改造成的，四周挂满化纤装饰布的一层建筑里，来娱乐消遣的17岁年轻人邢某习惯性地用报纸点燃吸烟，又将带着火苗的报纸塞到沙发下。火苗迅速蔓延，并释放出大量一氧化碳，最终酿成罕见的惨剧：233人死亡，20人受伤，死亡者绝大部分很年轻，14至17岁的61人，18至25岁的159人，他们有的未到花季，有的正值花季，尸体在舞厅靠北门的地方叠压了五六层，尸骨暴露，皮肉焦黑，惨不忍睹———他们来到“乐园”寻找欢乐，却被无辜地送入了坟墓。

而1994年，最大的火灾还留在临近岁末的时候，并因其深刻的悲剧性举世震惊，海内外同悲。12月8日17时40分左右，在石油城克拉玛依的友谊大厦，769位全市最优秀的中小学生和教师家长正准备为刚刚到场的自治区教委“义务教育与扫盲评估验收团”一行25人进行文艺汇报演出。一切都从第二个节目《春暖童心》开始。舞台纱幕上方的一排光柱灯开始向下飘落火花，直到一块如桌布大小的幕布卷着火团坠落下来的时候，在场的老师们才意识到着火了。在场的几位教委领导上台灭火，没人想到立即去报警；危急关头习惯性的“官本位主义”思路占了上风，某位领导站起来说“学生们不要动，让领导先走”，让师生们坐失逃生良机；火势迅速蔓延，灯光瞬间熄灭，一切失去了控制，没有任何人组织，人们在极度恐惧中，凭着本能逃散。在卷帘门突然掉落下来的前后，场外同样很混乱，直到第三辆消防车才带来破门消防斧，场外的家长和热心的市民同时也想尽一切可能的办法打开任何出口让困在火窟里的师生们逃出来。然而，20分钟后，一切都结束了，绝大多数领导早已全身而退，孩子们的哭喊声消失了，老师们用尽全力将心爱的学生们推出门外，而自己再也动不了了，怀里还紧紧抱着要保护的学生……288个未满18岁的孩子生命转瞬凋零，36位教师以身殉难。

在2000年，公共娱乐场所的火灾并没有因一个千年的结束而告别人们的生活。3月28日-29日，在河南焦作，74人殒命天堂影视厅。63名男性和11名女性死者中，大多数是青年人。廉价的花销，内容刺激的盗版影碟，方便的地理位置，让有闲暇的人们都来“无限享受，乐在其中”。在没有安全监视窗的包厢里，在异常沉闷、燥热难耐的大厅和单间里，在未经消防审批就仓促营业的空间中，人们做梦也想不到，“天堂”就是活生生的“地狱”。大火留下了没有房顶的录像厅和一堆灰烬，更留下了伤心断肠的亲人们。

时隔多年，我们的记忆并没有因时间的流逝而抹平，即使真相似乎在模糊中渐渐淡去———记忆依旧承载着我们无法释怀的沉重。纵观这几场公共娱乐场所发生的特大火灾，不难发现不同地点存在着同样的问题：都属于人员密集场所，但都存在着一触即发的火灾隐患，建筑结构，装饰材料，逃生通道，着火时都能够成为大火的帮凶；都存在消防管理混乱，责任没有落实到位，甚至无视消防监督部门的三令五申，某些行政部门干脆越权审批；消防布局不合理，公共消防设施不完善，导致贻误最佳的救助时机。隐患如同卧伏的猛兽，一旦肆虐，后果不堪想象。

公共娱乐场所消防安全管理已经到了执刀必割的时刻：《营业性歌舞娱乐场所管理办法》在1993年由文化部颁布施行，对消防设备、出入通道和人员定额均作出明确规定。2001年5月，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联合发出《关于印发〈关于开展公众聚集场所消防安全专项治理的实施意见〉的通知》。该《实施意见》已报国务院同意，决定当年5月至9月，在全国依法开展以公共娱乐场所、宾馆、饭店、商场、市场等公众聚集场所和学校、医院为对象，以防止群死群伤火灾为目的的消防安全专项治理。与此同时，公安部消防局又专门下发了《关于开展公众聚集场所消防安全专项治理有关问题的通知》。2002年4月，公安部、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联合下发了《关于深入开展公众聚集场所消防安全专项治理实施方案》，该实施方案以在全国继续深入开展预防和遏制群死群伤火灾为目标，以整改火灾隐患为重点的公众聚集场所和学校、幼儿园、医院消防安全专项治理工作。同年7月，公安部会同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等10部委局联合召开了《深化公众聚集场所消防安全专项治理抓紧整改火灾隐患》电视电话会议，对公众聚集场所消防安全专项治理，进行了再动员，再部署，并决定将专项治理工作延长到10月底。公共娱乐场所成为新的火灾爆发点，也成为消防部队监督的重中之重。

记忆关键词：网吧火灾，关注未成年人（青少年）消防安全教育

北京市“蓝极速”网吧火灾

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互联网不再是“深宫雪藏”的秘密，民用互联网开始在城市里普及，某些“聪明人”看到了背后的商机，“网吧”出现在了城市人的生活中。光临“网吧”的大多是青少年，沉浸在虚拟的世界里，享受着虚幻的快乐，根本不会想到潜伏的危险。2002年6月16日凌晨2时43分发生的北京市“蓝极速”网吧火灾，是由两名与该网吧结怨的少年人为纵火引起的，大火导致25个年轻生命随风而逝，多人受伤。当我们在对害人者和被害人痛惜不已，对失去亲人的家庭寄予无限同情的同时，也对开设“网吧”的黑心商人充满了谴责。未办理任何审批手续，集办公、游戏、仓储合一的使用功能，无任何消防设施、门窗封死的安全条件，让这些在虚拟世界里追寻欢乐的年轻人们无法逃出火的魔掌。群死群伤灾难之后，自然是例行的娱乐场所安全大检查——从主管和监督部门来讲，无疑是积极的。但是，换个角度想，什么因素导致青少年迷恋网吧，甚至丧命呢？答案自然是多重的。关心未成年（青少年）安全，首先要从关心他们的心灵开始，只有当他们心灵丰富了，去网吧消磨的时间就理性了，网吧的存在就理性了，黑心商人钻空子的机会就少了，安全的可能性就增加了。值得庆幸的是，这起曾震惊北京的火灾也成为了关注青少年消防安全的“警世钟”——在位于北京市海淀展览馆地下层的海淀公共安全馆，特意复原了火灾当时的情形，把在那次大火中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电脑都搬出来，复原现场旁边是烟雾黑暗走廊，让参观的青少年们对如何在火灾现场逃生等消防常识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