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乡愁：飞翔遗失了自由

以为有了翅膀，就会变成一只鸟；以为变成鸟之后，就可以拥有自由；但在最终拥有的小小空间里，飞翔遗失了自由。

这是我读几米的图和文，莫名感动之后的感触。

几米的图像一个个童年的梦境，他的文是梦醒了的惆怅的回味。他用笔淡淡的，不夸张，不渲染，却因此而更有味。我们人人都领略过有些非常单纯的人生滋味，可是在都市的喧嚣中无暇去细器，只好听其流失，现在几米替我们把这些我们其实也很珍惜的小感觉找回来，叫人们怎么不感动。

几米有一本书题为《照相本子》。他自己说：照相多半是快乐的留影，少有人在哀痛时拍照。警如说，有生日同欢照，孤单一人过生日的冷清却照不下来，有结婚照，但少有人拍离婚照。我的印象是，几米作品是要纠正这种不真实，照出欢乐背后有哀伤，也给哀伤留影。他的多数作品的确透着一种哀愁的情调，不过他并不沉溺其中，而我们也并不感到压抑。原因也许在于，他虽然哀人生的种种缺陷，但又知道这是人生可爱之一可缺少的一面，对之产生了和解的心情。

人生有千百种滋味，品味到最后，都只留下一种滋味，就是无奈。

生命中的一切花朵都会凋谢，一切凋谢都不可挽回，对此我们只好接受。

几米很懂得无奈的滋味。在海滩上，那个小姑娘的游泳衣还没有碰到水，风就把她的草帽吹跑了。她望着那顶粉红色帽子随着海浪愈漂愈无，仿佛听到它在呼救，却终究没能做什么。很久后她才知道，那只是无奈人生的小小开始罢了。

长大以后，我们一次次重温这个眼睁睁望着草帽漂走而无能为力的经验。我们不得不把人生的一切缺憾随同人生一起接受下来，认识到了这点，我们心中就会产生一种坦然。无奈本身包含不甘心的成分，可是，当我们甘心于不甘心，坦然于无奈。对无能为力的事情学会了无所谓，无奈就成了一种境界。

人生种种无奈境遇，常见的有三种，便是流逝、错过和迷途。

流逝的是时间，而随时间一起流逝的是人生最珍贵的珍宝--童年和爱情。童年遗失的小布偶在我的梦里哭泣，告诉我她觉得冷，但我无法救她。爱情之花凋零了。凋谢的时刻，抢天呼地的嚎哭、肝肠寸断的楚痛与乏力无奈的挣扎也突然都消失了，只有冷风不断地啊吹。

和流逝一样，错过也是始终伴随着我们的命运。人生本来有太多的可能性，舍弃虽属必然，仍令敏感的心灵感到颤抖。在都市的隔膜中，错过有了一种难堪的性质。隔墙而居的人，每天看着同样的窗景，曾经逗过同一只小猫，却永远是陌生人，这情景既平常又荒谬。

迷途更多的是现代人的境遇。那个盲女诚然无休止地在地铁里上上下下，徒劳地寻找着出口，可是，那些在地铁里出出进进的蜂拥的人群难道就不盲吗？他们只是似乎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罢了，他们没头脑的匆忙已经把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地铁式的巨大迷宫。相比之下，盲女倒是惟一清醒的人，她用她那双超凡脱俗的盲眼洞察了世界的迷宫真相。《地下铁》把里尔克的诗《盲女》全文录在书末，这是意味深长的，盲女的确有权宣告："那将眼晴如花朵般摘下的死亡，将无法企及我的双眸。"

几米的作品真的很有味，我们能从中读出童趣、人情、诗意和哲理，能读出人人感受过但又说不清楚道不明的人生滋味。对于都市人来说，这些滋味仿佛久违了，却因此更有了魅力。在此意义上，我们把几米的作品看作都市人的一种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