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月2日20时许,新疆乌鲁木齐德汇国际贸易批发市场发生火灾。其时正在休假的乌鲁木齐公安消防支队特勤大队年仅25岁的一中队副队长朱晓雷,匆匆作别家人,赶赴现场报名参加敢死队,带领消防战士冲进火海救人,从此没再出来。2天后,公安部批准朱晓雷为革命烈士。
又是一年伊始时,在这位80后烈士牺牲周年之际,半月谈记者赴烈士陵园祭扫。花店李姐闻之,拒收花束费用:“我知道这个娃娃,那时候,我妈、我妹和我都去送他了,还捐了款。这两天古尔邦节,太忙了,你代我去看看他。”
在朱晓雷的墓旁,记者遇见了每天来此清扫的王华英女士,“来看他的人多呢,男女老少、各行各业的都有”。到底是什么,能把一名参加消防工作仅3年的消防战士,打造成人人景仰的80后时代英模?
“给我的兄弟们包13000个包子”
2008年12月7日晚8时,半月谈记者与朱晓雷的“发小”魏蔚见面,深谈至凌晨1时。其间魏蔚多次落泪、哽咽、不能言语。
魏蔚的房子就在“1·2”德汇大火现场的侧对面。朱晓雷冲向火海之前,曾打电话招呼魏蔚:“你回去给我把热水烧上,出来满身烟味,得好好洗个澡。”魏蔚还记得朱晓雷最后一句玩笑话:“还是别烧热水了,你给我的兄弟们包13000个包子吧,出来我们要好好吃一顿。”
大约两个小时后,3次冲向急救室又被战士们拉住的魏蔚,在确信他的兄弟已永远离开后,愣了近5分钟:“护士们在给我兄弟擦身子,我竟然没给他擦一下,一下都没有啊,他还说要到我房子洗澡呢。”
此后一年,魏蔚经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哗、哗”的水声总在耳边响起,仿佛朱晓雷正像往常一样从浴室走出来,“好像他还活着,脑子里总浮现出小时候我们一起掏鸟窝、‘打仗’、抓壁虎的情景……”
“我叫朱晓雷,朱德的朱,拂晓的晓,雷锋的雷”
1982年,朱晓雷出生于新疆乌鲁木齐石化总厂。少年时代的朱晓雷走得很正,这要得益于良好的家教。他非常敬佩自己的父亲——石化总厂老领导朱文生。上世纪80年代末,有人给他家送去一台价值1万多元的25英寸“画王”电视机,直接被老朱推出家门。
为了磨炼儿子,父亲送他上游泳班和书法班,假期带他去部队体验生活,平时带他跑步,并培养他写日记整理生活和思想的好习惯。从小学、初中到高中,朱晓雷记下了10多万字的日记。稚嫩、朴实的文字,真实记录了英雄的成长历程。
“我要像朱德爷爷那样,不怕吃苦,长大做个有用的人。”成长于改革开放年代的朱晓雷,多次在日记里抒怀。
朱晓雷的姐姐小时候发烧,由于耽误治疗,一生只有8岁孩童的智力。7岁的朱晓雷写道:“姐姐得了病,我应该帮爸爸妈妈干活,不让爸爸妈妈操心。”至今,心智不全的姐姐仍然清楚记得弟弟的手机号码和离开的日子,经常会对着弟弟的遗像发呆、哭泣。
看到英雄少年赖宁勇救山火壮烈牺牲的相关报道后,8岁的朱晓雷写下心得:“我应该向赖宁学习。”朱文生老人清楚地记得,儿子牺牲前,电话里最后一句话是:“爸,我报名参加了敢死队,冲上去了。”
“我叫朱晓雷,朱德的朱,拂晓的晓,雷锋的雷”,和朱晓雷初识的人,都会听到这样的自我介绍。“大学4年,晓雷没买过一件衣服,却用自己的零花钱资助了5名贫困大学生。”对于早早离去的儿子,朱文生伤心,但也自豪。
“你要是扛个星星还不如我,那我凭什么服你!”
和朱晓雷共事两年的郑力说,晓雷不牛,但他的业务能力和对战士真心的关爱,使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干,“就像那场火,我明知道要死,只要他喊,我也会跟他冲进去,我相信他。他就像我哥,我们是生死兄弟”。
朱晓雷带兵,总是和战士一起满负荷训练。每次出操,他都和战士一样,绑着20多公斤的沙袋和沙背心,从来没有落在后面过。2006年,朱晓雷带战士在一个消防基地进行封闭式训练,胳膊骨折后,他打着石膏,照样出现在场地上。
多年的训练和实战,晓雷的业务能力响当当的。“我们不服军衔服能力,你要是扛个星星还不如我,那我凭什么服你!”战士燕昱彤坦言,“但我们都服雷哥。我们这里有近百台大型消防车,每台车有照明、无齿锯、剪扩钳等10大类200多种器材,这些器材的气压、转速、燃油箱容量、柴油标号等数据,雷哥都一清二楚。而我们只知道个大概,因为这些数据原本只是考核时才用。”
“雷子要强,干什么都要干到最好,特较真。”战友们如此评价朱晓雷。在不多的闲暇时光里,和朋友一起去唱卡拉OK、打电玩或参加休闲健身,是朱晓雷喜爱的放松方式。他喜欢音乐,擅长弹吉他,是个地地道道的“麦霸”(唱卡拉OK时霸占麦克风的人)。
“亚新生活广场地下游戏厅、红楼运动俱乐部、友好地下溜冰场,反正乌鲁木齐数得上好玩的地方,雷哥几乎都带我们去过。他打CS(一种网络游戏)的技术还不错。但自他走后,我们好久都没有集体出去玩过了。”指着朱晓雷生前的办公桌,郑力说,“以前这里摆着低音炮,每晚他都放音乐,《死了都要爱》是必听的……”
“不能说雷子无私,但至少他不自私”
据魏蔚回忆,他刚工作那一年,一起出去吃饭、游玩都是朱晓雷付钱,“他总说我工资不到他的一半,等我涨了再让我请”。但有一次魏蔚却惊人发现:到他家洗澡的朱晓雷,尽管内裤和袜子都有洞,却还满不在乎:“哎呀,反正穿在里面,又没有人看。”
朱晓雷所在的消防中队有十几辆柴油动力消防车,但他自己买车时,却选择了汽油车。朋友不解,他说,“又不是缺这点钱,何必占公家便宜,让别人在背后说闲话”。
战士回家探亲时,朱晓雷总是不忘嘱咐“什么都不要带”。有一回,郑力给朱晓雷带了一条家乡烟,结果被他劈头盖脸训了一顿:“就你那两个钱,回家后朋友结婚生子、老人过寿都要随礼,还给我瞎买什么?东西放下,烟钱拿走,不然连人带东西一起从我眼前消失。”
“部分80后的自私自利是出了名的。同为80后,我不能说雷子无私,但至少他不自私。”魏蔚如此评价他的兄弟。
有一天,魏蔚下班后去找朱晓雷,发觉他身上臭烘烘的。一问才知道,他刚疏通完下水道。“这还用你干吗,那么多战士?”“我不去,怎么好意思叫战士去?”
不自私,更体现为充分考虑并尊重对方的感受。燕昱彤告诉记者,朱晓雷从不让自己的父母进营区探望。“这些兵娃娃都20刚出头,家不是在内地,就是在地州(除乌鲁木齐以外的新疆其他地方),你们一来,他们见了想家,怎么办?”
郑力说,朱晓雷曾经有一个女朋友,但他从来没见过。燕昱彤倒是很理解朱晓雷不让女友进营区的做法:“像我们这种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的工作,万一哪天人不在了,不就把人家姑娘给害了嘛。”
记者手记:
写完朱晓雷的稿子,记者暗自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给亡人写稿子。”
在采写此稿期间,从未谋面的朱晓雷以及他年迈的双亲和智障的姐姐令我心潮久久难以平静。与朱晓雷同年的我,心中默默告诉他:“朱晓雷,安息吧!每年我都会去看你;每年春节都会去看看大伯、大妈和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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