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逢祥：20年前就该防范节能建筑火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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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逢祥出生于1929年，现已退休，是将外墙外保温技术引入中国的开创者之一。他曾任中国建筑业协会建筑节能专业委员会会长，是原建设部建筑节能“九五”“十五”计划主要执笔人，也是北京市建筑节能“九五”“十五”计划编制负责人。

1980年，涂逢祥在中国建筑一局集团科研所工作时，已经开始从事建筑节能研究工作。1982年初，涂逢祥代表原国家建工总局接待来访的挪威建筑节能专家，中国开始意识到中西方节能思路的差异。

此后，涂逢祥多次带领科研团队赴欧洲学习建筑节能技术，洽谈合作事宜。他在英国、法国、美国等地参观过外保温技术实验室和工程。他于1993年在国内做了两个外墙外保温试点工程，均遵循英国的技术思路，采用国产保温产品。

1994年，中国建筑业协会专门成立了建筑节能专业委员会。1999年为顺应市场发展，又在建筑节能专业委员会中，成立了外墙外保温理事会。在此期间，外墙外保温工程在全国迅速发展起来。

2014年6月，涂逢祥向财新记者追述了外墙外保温技术在中国的发展历史，及其落地中国伊始就面临的复杂防火挑战。

财新记者：上世纪90年代，外墙外保温技术是怎么在中国发展起来的？

涂逢祥：节能在中国是在上世纪80、90年代以后发展起来的。为什么中国建筑节能得到大发展呢？是因为中国过去的房屋建筑保温隔热性能太差。

中国的国家气候带是属于夏热冬冷，比很多国家夏天更热、冬天更冷，人们居住要求一个适宜的温度，不能太热，不能太冷，热了以后有空调，冷了要采暖，而制冷和采暖需要耗费能源。如果保温隔热性能越差，消耗能源越多。

所以中国建筑需要保温层来节能。这层“衣服”穿的越单薄，能源消耗越大。夏天相反，如果保温隔热层做得好，屋里边空调开一点就行了，冷气不会跑出去。房屋本身的隔热保温是节能的基本措施。

我是推动中国外保温工作的发起人之一。开始很艰难的，因为当时开发商跟房产主开始不接受，多花钱啊！你要做保温就要加保温材料，要材料，要构造措施，每平米得不少钱。他说我花那个钱干啥呀，不接受。国家开始通过制定标准，要求你必须这样做，这是国家利益，也是居民的利益。

财新记者：外墙外保温的防火在中国被重视，是什么时候？

涂逢祥：实际上，在我们引进外墙外保温技术的时候，就开始重视了。不是说等到着火才重视。1992、1993年，我在英国待了一段时间，当时中英建筑合作，我是中方负责人，去了英国六次。在那边，我考察了英国外墙外保温做法，而且跟研究、设计、施工人员进行广泛接触交谈，了解到他们技术还是不错的。我们跟他们聊到防火的问题，当时在国际上，外墙外保温基本做法还是用聚苯和聚氨酯，第一是聚苯，第二是聚氨酯。

当时我们跟他们探讨，你这个防火怎么做？他们用的就是我们现在的做法，防火隔离带，当时我们就了解了。

我们参观过伦敦着火后的房子，也拿了些资料，回来后也通报了这件事。通报的包括防火敷面层，防火隔离带，不要有通道、空腔，如果做空腔的话，是一个空气对流的通道，就会烧掉了。

央视、沈阳都有这个问题，央视北配楼当时既没有防火隔离带，还留有空腔，又没有防火敷面层。

财新记者：当时英国的防火隔离带是用岩棉去做？

涂逢祥：对啦，就做一圈。聚苯一大块做好，四周都是岩棉，再烧就烧不着了，国内有人也做过几十次试验，怎么也烧不坏。只要有五毫米保护层，结结实实，里头啥事儿都没有。

财新记者：中国最早是如何探讨外保温防火的？

涂逢祥：2004年讨论外保温技术规程的时候，我就说要考虑防火。为什么当时没有接受这个意见，加进去呢？因为当时没有技术的铺垫，知道可以做隔离带，国内没有很多研究，只知道国外有这个做法，却没有很多技术支持，后来国内一些企业做了很多研究，有了技术支持，这样做肯定没问题，就放心了。自己做多了就知道了。

财新记者：这是不是意味着，早在2004年之前，已经出现过不少火灾？

涂逢祥：不是没有，小。国外也有。中国工程多，规模大，现场管理相当差劲，比如相当多的火灾是电焊引发的。搞外保温是不许用电焊的，很多都是管理的问题。国外为什么事故少？因为他管理得好啊。

上海胶州路那个就是这样，下面搞聚氨酯，上面搞电焊。

咱们中国在承包过程中，有很多漏洞。你如果深入到承包，才知道毛病多咧。因为包工时要压价，还要互相争。要干这工程就要精打细算了，还有自己不干转给别人的，都要赚钱，怎么办呢？偷工减料。中国的问题出在这里。开始设计并不是问题，后来一转包就成问题了，到后来都赚不了钱了，只能亏本来做，又要完成任务，最后怎么办呢？偷工减料呗。不出事儿还好，一出事儿，是谁的事儿？偷工减料早晚要出事儿。

财新记者：引入外保温技术后，相关标准主要也是从欧洲学来的？

涂逢祥：咱们现在很多标准啊，都是国外标准移植过来的，这样省事儿。人家是经过时间检验的，没有关系。人家做了多少次的研究、试验，可行。我们稍微做个调整就搬过来了。包括我们的外墙外保温规程，学习了人家的，把人家的搬过来之后，做了些调整，也不是完全抄的。

财新记者：中国冬冷夏热，高层建筑特别多，这些现实条件跟欧洲不一样。会不会在使用同一套标准时，在中国会有些问题？

涂逢祥：是这样。我们制定标准时已经考虑了。国外很多做法是有区别的，比如岩棉，国外生产量很大，但它不是把岩棉作为外墙外保温材料来做，欧洲啊好多岩棉是做夹心墙，包子馅那种，用空心砖，中间搁岩棉。欧洲这么做，中国没有这样的做法。因为中国是地震区，中欧、北欧都不是地震区，南欧有地震区。中国如果做夹心墙，就倒了，里外两片框框的一起都倒了。这边砌一层砖，那边砌一层砖。

上世纪80、90年代，哈尔滨用过这种做法，当时盖了一个全国有名的嵩山小区，出过很多事儿。当时哈尔滨建材部门支持盖了岩棉厂，用岩棉做保温。墙体和屋顶保温，在屋顶上放岩棉，岩棉上再做防水。墙体用夹心，哈尔滨其实可以，因为是非地震区。

中国地震区，到吉林为止，辽宁是，吉林南部是，吉林北部和黑龙江就是非地震区了。但嵩山小区过了一段时间一看，出问题了。人们想象不到，岩棉是石头做成的，却给细菌吃了，没有想到吧？它返潮，屋里头的潮气返到上面去了，就像有时候墙体上会结露，岩棉里有水，细菌就上去了，岩棉里头有胶，细菌就连胶带岩棉都吃了，岩棉就变成烂泥巴了，房顶就塌了。